咖啡馆和商业广告林立的798艺术区

　　如今商铺林立，游客如织的798，过度商业化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自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依托西方市场的中国当代艺术及艺术品开始下滑，甚至遭遇抛售。当代艺术自身也存在艺术语言缺乏实验性、原创性、大量翻制、观者面对作品时需要大量文本解读等等现象和问题，如徐冰在接受媒体访问时所说：“我要是不参与这个系统，我也不能够批判它。西方人也在自我反省这个系统，当代艺术像药一样，用好了，它可以治病。用不好，它也可能有毒，它会害人。”作为当代艺术重要推手的798艺术区的画廊群落同样也面对着来自环境、自身、学术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另外，随着数字网络的信息、交易平台的兴起，作为引进西方传统的交易模式和平台的中国画廊开始进入发展的瓶颈。作为当代画廊所依托的文化政策、意识形态的现实背景，以及税收、运输、保险、从业人员的专业化程度、市场博弈等等诸多问题，798艺术区的画廊生存状态和798艺术区作为重要的公共艺术资源如何发展、生长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而798越来越快速的商业化进程对798核心价值的消解和冲击成为重中之重。

　　798艺术区发展之初

　　北京798艺术区所在的地方，是前民主德国援助建设的“北京华北无线电联合器材厂”，即718联合厂。718联合厂于1952年开始筹建，1954年开始土建施工，1957年10月开工生产。718联合厂是由德国德绍一家建筑机构负责建筑设计、施工，这家建筑机构和当年的包豪斯学校在同一个城市，两者在建筑精神层面上是共通的。其主要特点是：注重满足实用要求;发挥新材料和新结构的技术性能和美学性能;造型简洁，构图灵活多样。这种学派后来被称为包豪斯学派。

　　据《大山子798厂艺术区调研报告》记载:中央美术学院从1995年迁出王府井原址，到2001年迁入望京花家地新校址，其间在大山子北京电子器件二厂有过6年的过渡期，这时期曾被称为美院的“二厂时代”。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教授隋建国为便于进行大型雕塑创作，租用了798工厂荒废了的闲置车间。成为第一个利用其现有空间的艺术家。由于原有厂房的建筑特点，其高大的空间、自然的采光、原始的情趣，非常适合于艺术创作、加工，当时租金相对低廉，地理位置又与中央美术学院邻近，吸引了大批的艺术家聚集此地，他们开始租厂房建造自己的艺术工作室。

　　2002年前后，是艺术家进驻的高峰时段。黄锐、贾涤非、于凡、喻高、陈羚羊、刘野、孙橙宇等艺术家纷纷进入，创建自己的艺术工作室，推动了艺术区在短时期内的迅速形成。同时也出现了各种与艺术相关的机构、画廊，如罗伯特创办的“八艺时区”现代艺术书店、徐勇创办的时态空间、还有二万五千里文化传播中心、百年印象、东京艺术工程、北京季节等画廊，还有《世界都市》、《乐》杂志社等。由于艺术机构及艺术家最早进驻的区域位于原798厂所在地，因此这里被命名为北京798艺术区。

 

1999年李象群开始租用798的厂房做人物肖像的雕塑，李象群回忆说“当时最早进来承包厂房的郭海军，他是搞翻制的。给央美抗战纪念馆做那批雕塑的时候，他翻制完以后这个地方就没有退，就变成他的一个翻制雕塑的加工厂，他希望艺术家来他这儿工作，他给翻制，这一块的房费他就免了。然后他就我提供一个屋子，我在那儿做雕塑，他给翻，免房费。后来我也想有自己的大工作室，在非典的时候，我就想把现在零空间的二层租下来。因为，当时我楼下原来是饺子加工厂，就是现在长征空间，原来是饺子加工厂。原来我的楼上最早“文革”的时候是一个餐厅，大食堂，“文革”以后闲置了，变成工会俱乐部了，那个时候跳交际舞什么的，那个时候厂里人都在那儿跳，再过后就空了，没有人了，闲置起来了。非典正好价格也便宜就租下来了，当时没想好做什么。《再造798》当代展览之后，798有了一些名气。物业突然说对798这边的处理有两个建议，一个是拆掉，整个全清了，一个建筑全清，重新建厂房，这是一个想法;第二个想法是798整个园区全都卖掉，作为建筑开发，这样两个想法。建筑开发这个想法没成形，因为这块用地不是宅基地。”

　　随着名气的扩大，798艺术区的艺术家们自发组织了第一届798艺术节，并且作为黄金周期间的文化旅游景点之一向市民推荐。很多国际旅行社甚至把大巴开到这里。 “798开拓之初，那个时候已经是五十多年的旧工厂，在中国社会经济发展的背景下，它已经被逐渐地淘汰、退出都市核心圈，因为生产管理体制老旧，产品不能更新，同时技术落后、劳动密集、污染都非常严重，被淘汰退出都是自然的，所以到了九十年代后期其实已经逐渐地亏本，或者大部分都闲置，工人下岗，跟老国有企业一样的结果。

　　2005年工厂要做一个新的规划，把工厂建成中关村的高科技电子产业园区，这是总体规化，详规的模型已经有了，我们进驻是2002年8月份，我们也看到了详规，他们也明确签合同签到2005年底，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有顾及这个问题。因为这个空间太好了，对我来说国外不可能私人拥有这样一个空间，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完全不是为了盈利，就是觉得这个空间的价值和在这儿做当代艺术的自由感，感觉非常好。所以在一种激情驱使下，我当时把所有能租的空间都租下来了，什么百年映象画廊，后面的格子空间，对它进行了大量的资金、精力投入，2003年4月份改造完成，我就发起 “再造798”的活动，黄锐是比较早的一起搞了一个“再造798”的活动，因为在工厂看来798是他们的专用名称。最后我们在海报上把“再造798”完全贴掉。  

2004年“大山子艺术节”也是第一次允许我们办这样的大型活动。‘再造798’在中国当代艺术史进程当中应该扮演了一个特别重要的角色，在这儿之前中国当代艺术在北京处于地下、半地下状态，没有任何大型的公开活动，就是有点儿小活动政府也盯得紧紧的，有一些活动甚至完全限制死了，所以当代艺术当时被边缘，微弱，大家都知道的。'再造798'那天来了三千多人，这是北京当代艺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那个时候大家对当代艺术展览的关注远比现在要高，不管一个什么展览，从千里迢迢老远就赶过来了，所以那天像栗宪庭，所有的当代艺术名人包括一些媒体都来了，那个活动搞得特别成功，以我这个空间为主，由邱志杰和张黎策划了一个《回音》的当代艺术展，同时百年印象做了我个人的摄影展，其他北京艺术工程、还有东京艺术空间都开放，所以在非典之前大家也意识到非典，但是来的人特别多，特别成功，媒体报道都很广泛，这次活动其实把北京的当代艺术或者中国的当代艺术推向了一个公众的社会，让媒体、让社会都知道当代艺术这样一种方式，我觉得这起到一个挺重要的作用。所以它挺重要的这么一个平台，后来很快非典了，我们又搞了《蓝天不设防》，冯博一、舒阳策划的，以在室外放风筝，自由地做艺术作品，在室外空间，用这种艺术的方式对人类自然的一种灾害提出一种抗争，一种公益性的当代艺术方式也很成功，后来又“中德艺术展”等等，这个就是798的起始期的状态。

　　当代艺术对朝阳区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文化形态，可能是一个好的方向，也愿意保留，也是政府规划出来的。但物业利益与艺术家们的矛盾进一步爆发就是2004年第一届大山子艺术节，最后政府协调我们才顺利举行，也是在时态空间开幕。2004年是这种情况。”

　　蜜月的高潮似乎是在奥运会期间，当时，朝阳区区委书记陈刚在798奥运接待开放日上表示:北京有什么地方值得关注?我希望大家记住我们的口号:长城、烤鸭、798!一位798街区工作人员说:“奥运会期间，我一天就能碰上仨总统!”

　　2003年北京798艺术区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全球最有文化标志性的22个城市艺术中心之一。同年，美国《新闻周刊》将这里评选为年度世界TOP12，首次把中国北京列入其中，原因之一就是798艺术区的存在和发展，证明了北京作为世界之都的能力和未来潜力。

798艺术区发展期

　　2004年北京被列入美国《财富》杂志一年一度评选世界有发展性十二个城市之一入选理由之一是798。798建筑改造方案是威尼斯十二个中国优秀建筑展之一，是2004年北京双十年优秀建筑展重要展品。2004年以来，瑞典首相、瑞士首相、德国总理(施罗德)、奥地利总理、欧盟主席(巴罗佐)、比利时王妃、安南夫人、法国总统希拉克夫人、挪威总理夫人、比利时王储、法国总统(萨科齐)、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等都先后参观访问过798艺术区。随着798的影响力加大，越来越多商业项目融进798 .2005年，第一批入驻厂区的艺术家大多合约期满，续租时，租金涨到了1.5元/平方米。

　　2006年，北京798艺术区分别被朝阳区、北京市政府列为首批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之一;被中关村管委会评为中关村电子城文化创意产业基地，798作为“创意地区、文化名园”的氛围正在形成。为了加快推动艺术区繁荣、发展，朝阳区政府与七星集团共同成立了北京798艺术区建设管理办公室，以“协调、服务、引导、管理”为宗旨，推进艺术区当代艺术与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同年，七星集团物业表示，房租在2元/平方米左右。但是经过几次转租，部分厂房的租价已经达到每平方米四五元。

　　“从04年到06年是798突然入住很多艺术机构和艺术家，包括炒房的，像德邦等等，04年以后，很多艺术家也是04年以后来的，因为那个时候大家看到了它的发展势头，2002年的时候，我刚开始租房呼朋唤友，大家都不来，因为这个地方偏僻，一个破工厂，大家不理解怎么能够发展成为现代文化的艺术区，2004年以后大量的入住，包括炒房子的，像深圳有一个大公司把706，现在佩斯那一带的画廊空间全给租下来改造，他很低价的租，高价的出，所以房租也急剧地上升，这个时候政府采取了一个政策，2004年第一节大山子艺术节以后媒体的关注度，特别是国外，像美国《新闻周刊》把我这个空间的图片放得大大的，据说北京因为有798才成为国际第十个最先锋的城市第一，就是因为有798，没有别的理由，评为先锋城市之一，当然其他报道就更多了，关于798的。政府就提出一个理念，对798要组织讨论，提出‘看一看、论一论、管一管’这九个字的政策，我觉得这个政策已经比过去进一步，显示出政府的理性思考，就是不再像过去那么简单地制止，当然也是一种自信。04年、06年除了大量的艺术机构、商业机构、艺术家的入住以外，房租上涨以外，04、06的时候，七星集团扮演了一个非常被动的角色，他媒体、社会舆论、政府给压制了，无论是文物部门都对798产生了高度的关注，所以他就很那个什么，06年以前我们艺术家不管是有什么矛盾，大家心里最痛快最自由这样一个时期，04年以前很团结，第二届大山子艺术节以后大家就不团结了，有一个原因我不便在这儿讲，主要是黄锐的原因，他建了一个工作室，把大山子艺术节，第二届也是我和他一起发起的，后来就公司化运营了，以盈利为目的了，大家都不跟他玩儿了。我就不说这一段了，以后就出现了很多矛盾，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04-06年是798艺术区发展的第二个阶段。2006年以后就被政府正式的，2006年1月份定为文化创意产业园区，04、06年大量社会人士、政协、专家来798考察、论证，给政府出主意。

798艺术区的商业繁荣与当代艺术低迷同期

　　2006年，最早进驻北京的外资画廊之一红门画廊在798开设分店。另一家更引人注目的入住者，是由比利时收藏家尤伦斯夫妇设立的尤伦斯基金会。小商铺、饭店、服装店也越来越多。艺术家们认为：798越来越像作秀的地方，卖小工艺品的，卖服装的，跟他们没关系了。“2006年正式定为文化创意产业园区以后基本上在发展思路上理顺了，商业也就大繁荣，再加上艺术市场由于中国概念的高胀，西方艺术作为一种金融产品，它的投入使得中国当代艺术的拍卖一下起来了，投机等等都产生了，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08年，798艺术区也因此当时有一个特别高的高胀，人气、房租都是这样的，泡沫得非常厉害，房租炒到七、八块、十来块一平米。

　　2008年以后泡沫破灭，又进入一个低迷的阶段，低迷的阶段直接的原因当然是西方金融危机，因为中国当代艺术市场主要是依托西方，在中国概念上升的时候，它对你的艺术产品像股票一样的投入当然是积极的，以后从萨奇，他第一个画廊做的首展就是“革命再继续”，之后他就抛售中国当代艺术作品，尤伦斯也一样，09年就寻求合作、寻求抛售、寻求民生银行接管，只不过没有谈下来。希克也一样在抛出中国当代艺术，他们方式不一样，但是抛出的事实，不再持有，退出或者做空，都是一样的，当代艺术市场由于金融危机的爆发一下子陷入了低谷，同时里头还有很多深刻的原因，除了西方看衰中国概念。”在徐勇看来金融危机带来的不仅是泡沫破裂，同时带来了当代艺术的危机。”

不断扩张的798与萎缩的画廊圈同步

　　798艺术区仍然在不断的扩大，入驻单位基本上以设计、公关、服装、电影、广告公司为主，751设计广场的所有租户都不是画廊。2002年，“现代书店”老板罗伯特租下798的一个回民食堂时，租金是0.65元/平方米。今年，也因为高昂的房租书店无以为继，只能转营咖啡馆。在2000年就开始关注中国当代艺术的韩国画廊，阿特塞帝(ARTSIDE)画廊关闭了其在北京798的空间。徐勇作为一直亲历798发展的见证者介绍道：“2008奥运以后，数字网络的兴起，数字网络的兴起使得实体画廊经营这样一种文化展示、交流、信息交流、交易的平台同样面临着一种高成本或者说展示非常费劲的一种困境，跟互联网比是一种困境，因为网络对信息的传播或者展览一个艺术家介绍比你便捷得多，快速得多，成本也低得多，所以实体的画廊就面临着像传播的书店、出版等等一样的一个窘境，可以说画廊是一个形象产业，它从信息交流平台上，另外也被博览会、拍卖行替代，就跨越，所以实体画廊现在如果不是在798要做一个展览就是一个开幕式的Party，接下来就没人，空空荡荡，不管在哪儿。”798因为有大量的观光游客的人流，比如一个空间的开幕式完了还有人流，这个人流不一定是专家，但是社会流动的人群，小资、白领等，所以往往咖啡馆、餐厅、工艺品店的生意比很多画廊要好很多，798画廊是一种经营很难维持的情况。

　　在徐勇看来798的过度商业化，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以逐利为目的的企业，以经济利益最大化为原因的企业，是不会对798的真正价值负责的。“我刚才说的这样一种当代艺术的发展的需求，社会公众对798的一种形象，甚至国家对798形象的需要或者它的国际影响力，你也不能强行地要求它承担这样的一个责任，这就涉及体制，798未来的发展如果能够公共化、社会化，特别是它的管理和监督，因为政府如果能通过这样一种案例，真的能够制定一个政策，创造一种798给这样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或者798艺术园区创造一个当代艺术良好的发展环境，提供良好的政策支持才有可能。如果这个矛盾不解决，这三者之间发展成对立的关系，这是一个深层次的矛盾，一般我们对艺术区的发展和文化创意产业理解不了这种深层次根本性，大家都从概念到概念，海阔天空的谈，并不解决实质性的问题。”

　　结语

　　著名批评家吕彭认为798艺术区的过度商业化也是自身运动的结果，“因为在大的社会背景下，艺术体制，怎么能够使艺术区在政策上，在法律上，在各方面上给予很好的创造和条件的支持?这些问题没有解决，我觉得是自生自灭的事，也许会变得不错，也许会变成没有可能。”

　　清华美院教授李向群认为：“798扩大园区，周边不自觉地扩大，也是周边对798的模式和它的业态，以及它的产量都能看到它的前景。谈企业文化，企业的灵魂是文化。用什么跟国际对话，光说有钱，有我的产品不行。还有更重要的就是精神。能在历史上站得住，不靠文化靠什么。以及熟知的奔驰公司、宝马公司，包括三星等等，他们没有一个不用企业文化来影响其他人，都有艺术收藏，都有艺术馆，都有自己的艺术机构，中国少，不能说没有，有，不多。像陈东升泰康人寿，嘉德就是之一，你看他的收藏就知道了，很不得了，去年十五周年，短短的十五年，他都走到这一步，走到今天，在那个时候他特别有一个长远的眼光看待文化，所以说看待文化的产业和企业它是有前途的，它是有发展的，它不拘泥挣这点儿小钱的问题，他看到一个更大的窗口和一个文化、历史，他站在历史的角度来看待，看待这个企业，所以这个是不得了的，他有一个企业家的胸怀，还要有智慧和他对历史以及对社会他有一个责任感，所以说这是一个企业家的智慧，我说的是有智慧的企业家是有这种头脑的，是个大企业家。我是特别尊重这样的企业家。暴发户就是为了挣钱而挣钱。”

　　美国的SOHO区也发生过类似的故事:艺术家租赁、拆迁、艺术家保护、商业、租金飚高、艺术家出走、蜕变。798艺术家和物业的关系，似乎也应验了一个规律:只能共患难无法共富贵。